6. 天堂电影院
中文翻译:张巧倩 Olia Zhang
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我二年级的时候从福田区搬家去了罗湖区。我被分配到我们小区里的一个普通小学,那里的同学来自社会各个角落和阶级。这无意中把我和90年代兴起的关于财富和阶级的概念分隔开了。我见证了摩天大楼几乎在一夜间拔地而起,但小学里那栋六层的建筑和小小的莲花村居民区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片净土,充满了那些勾起我好奇心的物品、神秘的角落、还有让人着迷的冒险。仿佛每当我们一群小孩子聚集到一起玩耍时,我们彼此间说的秘密语言似乎瞬间会变成咒语,把保佑我们的精灵召唤到我们身边。
大概在我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和一些同学们发明了一个新的课间游戏。我们在练习册上画上小小的人物,把它们剪下,然后走到讲台的后面,轻轻打开抽屉,即兴表演一个有关那些小人儿的戏剧。每当那些即兴的纸偶被布置好,我们中的一员就会跑到课桌的另一边,透过一个的小洞看。日光和教室里的日光灯照亮了我们的“戏台”,也就是那个讲台和课桌中间的边缘。在那块中间的地方,喜怒无常的骑士互相挑起战争,国王被谋杀,地震发生了,而小偷不劳而获地偷到了一大笔钱财。只有十岁的我们似乎已经明白了生命中必然存在的剧变,还有个人命运的不可预知。
有时我们会用在教室里随机找到的物件:一根粉笔,一把尺子,一个木制铅笔盒,或者在教室附近找到的一只瓢虫,作为我们即兴戏剧的道具。找到一个新鲜道具的快乐几乎和被轮到从木桌小洞观看表演带来的快乐一样强烈。我们这项创意事业的分工很简单:观众和玩偶操作师。我们剧组一共有五个工作人员左右,只要是午休不回家或者在放学后逗留的人就能加入我们。我们的剧目也不需要导演,因为剧情的发展是由玩偶操作师的想象力随意决定的。
那些既不需要背古诗,也不用解数学题的奇妙时光可以说塑造了孩童的我。那些时光成为被封存在木制课桌中的持续燃烧的火苗,它们确切来说也不算是对戏剧热爱的火苗,它们并没有那么具体;但那些时刻却在我身上注入了我对创造时的那种纯粹的快乐的理解,和把想象转化成戏剧的魔力的理解。
当然,像这样的对过去的叙事,是我们用来解释我们对某些事物的热爱的源头的工具。我们总喜欢往回看,因为想要明白,是什么把我们领到了当下,领到现在这个我们似乎无法停止追求的东西前。但我相信,那些死而复生又循环往复的热情中一定含着某些关于我们自己的真相。
前几天我在一个柏林克罗伊茨贝格区U Bahn站附近的土耳其咖啡店见了我的作者朋友M。她正在为土耳其的某个剧院写一个儿童戏剧。我们聊起我们的童年,以及我们认为它是怎样塑造了我们作为一个写东西的人所相信的东西和拥有的焦虑。我告诉她,我成长在一个审查制度无孔不入,竞争强烈得难以招架的教育体制下。那些刚从贫困中走出的家长和老师对占有物质永远有种不安。那种不安感进入到我们日常生活:从学校里的竞争,到攀比财富,还有其他那些成年人世界里的恶魔。
但出于某种原因,我在那“腾飞的九十年代”的焦虑中被保护了起来,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父母对教育体制无声的反抗。“去玩吧!”我妈妈总会这样告诉我。她对我玩乐的权力不停的肯定让我脱离了成人世界里渗透进来的世俗的担忧。但更深一层来讲,我想要相信所有孩子都是被精灵保护的。过去的我们,今天的孩子,还有未来的孩子。我想要相信那些儿时无忧无虑“玩乐的天堂”为他们创造了比时下普遍的苦恼、焦虑、厌世和意识形态危机更强大的东西。
听了我的故事,M告诉我她小时候在法国的教育系统里有完全不同的经历。在两个巴黎的画家组成的家庭里成长的她,却发现自己反而在与自由奔放的家长隔离开的教育体制中一帆风顺。她成为一名剧作家的道路,因此也就变成了一个她把自己与体制切割的旅程。她对我说:“虽然我和两个艺术家一起长大,但也是到最近我才发现,我作为一个剧作家拥有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他们教会我的观察这个世界的方式。对他们来说,这个世界是充满魔力的。”
每个教育体制都可能出现许多问题,但教育也常在没有教育者的情况下发生。那些我们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那些我们和同学一起打发时间所玩的小游戏。那些我们遇见的,教会我们用充满魔力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的人,比如1988年的意大利电影《天堂电影院》里的电影放映师Alfredo。老Alfredo接受了年轻的Salvatore进入到放映室,并教会了他放映室里的“魔法”。拿着从Alfredo那里偷来的胶卷,Salvatore一定觉得自己像是拥有了整个电影院,就像当时握着那些纸偶的我。
Biography of the photographer, Mona Singh: “I grew up in Delhi, India. I come from a pretty conventional family. I am a gypsy photographer who loves to travel with a camera in my backpack. Be it exploring the myriad streets of India, the bohemian lives of Berliners, the Gaudi architecture of Barcelona, or the wildlife of Sariska, i use my LENS to pen down my travel st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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